作为非标资本市场，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近期对全国产权市场调研发现，各地方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取得了重要进展。多地依托产权交易机构组建综合性要素交易集团，全国有23家交易机构实现集团化运营；京津冀、长三角、粤港澳大湾区、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黄河流域、东北地区、西北五省区、中部地区均已建立区域性产权要素共同市场；跨区域合作也取得突破。

展望“十五五”，业内人士表示，要以“产权明晰、规则统一、流动自主、配置高效”为主线，加快完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拓展“新产权”边界，激活全要素市场“一池春水”。深化市场化改革，让价值发现引领资源配置。拥抱数字浪潮，以技术重塑市场信任与效率。

产权市场已成为全要素、全资源配置平台

中国产权协会执行会长杜渊泉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表示，产权市场着力打造覆盖全要素、服务全场景的非标资本市场，已成为我国资本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十四五”以来（2021年—2024年），产权市场年交易额均超过20万亿元，累计交易额突破95.42万亿元，2024年交易额达到25.42万亿元，实现了从企业国有资产交易平台到全要素、全资源配置平台的历史性跃升。

中国产权协会秘书长王艳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表示，“十四五”以来，全国产权市场完成中央企业和地方国企资产交易项目4.56万亿元，实现增值4610.19亿元。产权市场共完成存量资产盘活项目101.47万宗，成交额9.72万亿元，凭借信息集聚、价值发掘、价格发现、投资人发现的功能优势，帮助基础设施、厂房楼宇、存量股权等资产焕发新的生机。

为助力先进生产要素向优质高效领域流动配置，产权市场高标准建设技术、数据要素市场，助力新质生产力加速发展。王艳称，在知识技术产权交易方面，通过“专利+技术+资本”融合交易模式，助力完善科技成果“三权”流转机制，2021年—2024年累计交易额超8394.73亿元；数据要素交易自2023年起被纳入行业统计，过去两年累计交易额超220.07亿元。

产权行业还构建生态资源权益交易体系，为“绿水青山”向“金山银山”转化打通市场化路径。王艳称，“十四五”以来，自然资源类业务累计交易额达2.89万亿元，交易额连续四年超5000亿元；在环境权交易方面，碳排放权累计成交10.44亿吨，成交额778.35亿元，全口径环境权交易总量突破258万宗，总交易额1153.14亿元。

为建设统一、规范、高效的农村产权交易市场，产权行业持续完善农村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入市、土地经营权流转、涉农资产交易机制，落实“所有权、承包权、经营权”三权分置要求，保障农村集体经济组织与农户合法权益，为推动农业农村现代化夯实制度基础。王艳称，“十四五”以来，产权市场共完成与服务乡村振兴相关的交易项目30.77万宗，交易额2114.02亿元。

产权行业还深化与银行、信托、证券等金融机构的合作，助力非上市企业拓宽直接融资渠道，王艳说，“十四五”以来，累计完成金融资产交易61.79万亿元，连续四年超10万亿元。

王艳表示，“十四五”以来，产权市场形成了以现代化引领、一体化融合、数智化支撑、市场化配置、企业（集团）化运营的“五化”发展格局，加快向全要素、全资源市场转型升级，服务各类要素资源畅通流动，实现与公共资源交易平台融合发展。“十四五”以来，完成阳光采购项目9706万宗，成交额达19.21万亿元，节约资金超7894.6亿元，在更广范围、更宽领域、更高层面助力各类要素资源优化配置。

将更多“软要素”纳入市场化配置轨道

产权市场作为重要平台，正向着“现代化要素资源市场化配置枢纽”的目标发起冲锋，为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发展新质生产力注入动力。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市场经济研究所原所长、研究员任兴洲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表示，“十五五”要以“产权明晰、规则统一、流动自主、配置高效”为主线，加快完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要建立健全城乡统一的建设用地市场，建设流动顺畅的劳动力市场，建设功能完善的统一资本市场，加快培育建设转化高效的技术市场，建设开放共享安全的全国一体化数据市场，建设全国统一的能源市场，培育发展全国统一的生态环境市场。

展望“十五五”产权市场发展趋势，全国服务标准化技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高级顾问专家、国家发改委市场与价格研究所原所长杨宜勇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表示，一是拓展“新产权”边界，激活全要素市场“一池春水”。传统的产权交易，多以股权、物权等“硬资产”为主。而在数字经济、绿色经济和创新经济蓬勃发展的今天，生产要素的内涵与外延已发生深刻变化。产权市场的首要任务是与时俱进，大胆突破，将更多“软要素”纳入市场化配置的轨道。要抢抓数据要素市场化机遇，构筑数字经济发展新基石，激活技术要素市场潜能，畅通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循环之路。要探索环境权益交易实践，绘就美丽中国建设新画卷。

二是深化市场化改革，让价值发现引领资源配置。从“完成交易”到“发现价值”，是产权市场功能质变的核心。真正的市场化配置，核心在于建立科学、高效、透明的价格发现机制，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要创新交易方式，让价格在竞争中形成。要构建金融服务生态，让要素与资本良性互动。

三是拥抱数字浪潮，以技术重塑市场信任与效率。数字化是提升国家治理能力的必由之路，也是产权市场实现跨越式发展的“关键一招”。必须以数字技术为引擎，对业务流程、服务模式、监管方式进行全方位、系统性重塑。要推动“全流程线上化”，打破时空限制。要探索“区块链+”应用，筑牢信任基石。

四是打破地域壁垒，为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注入强劲动能。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是释放内需潜力、畅通国内大循环的战略举措。产权市场作为要素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必须率先破除“一亩三分地”的思维定式，在区域协同和一体化发展中勇挑重担。要推动信息互联互通，形成网络效应。要探索规则标准互认，夯实统一基础。

“我们要推动产权市场规范化、多元化、数字化、国际化发展，使其真正成为优化资源配置的‘主阵地’、激发创新活力的‘强引擎’、服务国家战略的‘硬支撑’。”杨宜勇说。

在纵深推进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的部署下，全国产权交易机构通过集团化整合、区域一体化协同与跨区域深度合作，持续推动要素资源高效流动与优化配置，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发展模式与实践成果。从东部沿海到中西部地区、从东北三省到粤港澳大湾区，产权市场正成为推动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的核心力量。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调研发现，产权机构通过打造统一的综合性资源要素交易平台，既促进了各类要素资源高效配置、有序流动，也推动要素交易领域不断扩容拓展。产权交易机构持续深化合作，逐步构建起“全国一盘棋”的要素资源跨区域流通网络。

构建各类要素资源流动“大通道”

重庆联合产权交易所集团通过平台整合、市区共建和区域协同，促进各类要素资源高效配置、有序流动，打造了重庆市统一的综合性资源要素交易平台，将招标、采购、资源、资产、环境权益等要素资源交易全部纳入平台，统一交易规则，实现全流程线上交易，降低了企业交易成本，提升了资源配置效率。

如今，上述平台交易范围已拓展至国有企业采购、诉讼资产交易、医药卫生材料采购、司法拍卖等领域，涵盖8大类、40多项交易品种，年交易规模约4000亿元。创新推动市、区（县）公共资源交易平台合作共建，与相关区县合作共建21个交易分中心，在区县层面复制联交所与公共资源交易平台一体运行的“政府强监管、市场化运行、企业化管理”模式，将工程招投标、土地出让、政府采购、国有资产等八大类公共资源统一纳入一个平台交易，执行统一的服务标准、服务流程、监督管理，打造市区（县）一体的公共资源交易平台体系，降低交易成本，提升资源配置综合效益。

与此同时，深化川渝要素市场协同。在招投标领域，重庆与四川共建“公共资源交易共享专区”，汇集经营市场主体14.9万家，累计联合发布项目信息9.5万余条；在碳交易领域，推出“川渝碳中和联合服务平台”，为经营主体提供碳交易一体化服务，累计完成碳减排交易2000余吨；在产权交易领域，搭建“川渝共同产权市场”，协同四川联合推介项目16万宗，涉及金额7800亿元，促进川渝要素市场深度融合，推动两地要素流动效率提升。

2024年，江西省公共资源交易集团有限公司的交易额达到2.024万亿元，该集团打造“全要素+全资源（公共资源）+金融服务”市场化配置大平台，让资源在更广阔的市场内焕发新生。同时，江西省公共资源交易集团有限公司也在从传统的国有产权交易不断拓展延伸到自然资源、环境能源、技术（知识）产权、数据要素和生态产品等新领域，并创新采取“土地+矿产”“土地+林业”“土地+水”等多种自然资源资产组合供应新模式，实行整体配置、统筹开发、价值跃升。

再来看中部省份河南。为破解省内产权交易市场“小散弱”、规则不统一等问题，河南省委、省政府于2023年启动全省国有产权交易机构整合，组建河南省联合产权交易集团，通过“横向整合、纵向贯通”模式，建成“全省产权一张网”。整合之后，河南省联合产权交易集团交易品类扩展至五大类15个品种，年交易规模从2023年的77亿元升至2024年的218.9亿元，增幅达184%；2025年交易规模实现450亿元，全年有望突破500亿元大关，彰显“改革+整合”带来的效能。

跨区域合作取得重要突破

“京沪产权交易信息披露平台”于2025年10月正式上线，成为跨区域协同的标志性成果。该平台由北京产权交易所与上海联合产权交易所共同建设，致力于构建覆盖产股权、增资、资产等项目的全口径统一信息披露体系。与此同时，泛珠地区、中部地区与东北三省一区12家产权交易机构持续深化合作，共建要素资源跨区域流通网络，为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注入了动力。

广东联合产权交易中心发挥粤港澳大湾区开放枢纽优势，自2024年起联合沈阳、江西、湖南、内蒙古、贵州、广西、安徽、吉林、海南、云南、黑龙江等共12省市产权交易机构，搭建跨区域产权交易市场，打破地域阻隔，提升要素配置效率，为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提供了可复制的区域合作样板。如探索规则统一破除壁垒，共同制定统一的交易规则范本，促进了市场互联互通，资源共享提升效能。通过联动在线推广超160个项目、组织线下专题路演，构建起高效的要素市场群，首单与内蒙古合作跨区域项目即实现超6亿元成交，促进了要素与资本跨区域高效匹配；搭建平台拓展跨境服务，探索境外国有资产盘活服务，成为国家发改委中国企业“走出去”综合服务基地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入驻的产权交易机构，并与上述基地合作开启“跨境资源要素流转与服务平台”，助力企业“走出去”和“引进来”。

激活市场发展“新动能”

产权交易机构不断创新服务模式，让各类要素充分释放价值活力。

当前，存量资产盘活取得了规模化成效。如在某央企“拆卖一体”项目中，深圳联合产权交易所采用“资格评审+网络竞价”交易模式，破解了传统废旧资产处置中安全风险与价值保障的难题。该项目通过先组织专家对意向受让方的拆卸方案进行综合评审，确保其具备化工工程总承包等专业资质，再组织通过评审的意向方开展网络竞价，实现“安全优先、价高者得”的双重目标。深圳联合产权交易所组建专项工作小组，在全国范围内征集65家意向方，经过数百轮竞价，最终以6.5亿元成交，增值率达80%，创下2.88亿元的增值收益。

据介绍，深圳联合产权交易所这一创新模式不仅实现了国有资产的大幅增值，更通过专业保障确保了拆卸安全，为当地政府后续建设公园、改善民生提供了支持。自2024年以来，深圳联合产权交易所累计完成设备资产交易600余宗，成交金额达16亿元，形成了规模化、专业化的设备资产处置体系。

从集团化整合到区域化协同、从传统国有产权到新型要素领域，各地产权交易机构的创新实践正不断书写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的新篇章。

推进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是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关键环节。2025年9月，国务院部署在北京城市副中心、江苏苏南重点城市、浙江杭甬温等10个地区开展要素市场化配置综合改革试点，针对当前国内要素市场化配置实践中碰到的难点和堵点，提出一揽子突破性举措。

依然存在一些核心挑战

“当前，我国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依然存在一些核心挑战。”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中国发展研究院副研究员钟辉勇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采访时表示，地方保护主义和行政性垄断依然存在，导致要素无法在全国范围内自由流动和高效配置。价格机制仍未完全理顺，关键要素的价格还不能完全由市场供需决定，导致资源错配。要素改革涉及财税、金融、社会保障等多个领域，单一要素的市场化配置改革容易被其他未改革领域所影响。

上海国家会计学院金融系主任叶小杰对中国经济时报表示，从要素本身来看，传统要素与新型要素面临的难题呈现分化特征。土地要素受城乡二元结构束缚，流转规则不统一导致存量盘活效率偏低；劳动力要素的户籍壁垒与公共服务衔接不畅，制约了人力资源的跨区域优化配置。而数据、技术等新型要素的痛点更为突出，数据产权界定模糊、交易规则缺失，技术成果转化的收益分配机制不合理，导致“产学研用”脱节。

谈到资本要素市场的堵点，南京财经大学金融学院投资学系主任翁辰向中国经济时报表示，一方面，当前多层次资本市场体系尚未完善，间接融资仍占据主导地位，直接融资占比偏低。银行信贷资源过度集中于大型企业、国有企业，而中小微企业、民营企业得到的金融支持不足。另一方面，金融服务业市场准入仍存在隐性门槛，部分领域对外资开放不足，限制了资本要素的自由流动。

重视改革的协调性和系统性

钟辉勇认为，深化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核心是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坚决破除地方保护和行政性垄断，确保所有经营主体在要素获取上“权利平等、机会平等、规则平等”，而其中的关键是要重视改革的协调性和系统性。例如，没有户籍和社保制度改革，劳动力就无法完全自由流动；没有土地制度改革，农民进城的后顾之忧就无法消除。“推进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需要财税和金融体制改革、国企改革、营商环境改革等协同推进，形成‘组合拳’。”他说。

叶小杰建议，一是推进产权制度创新，针对不同要素特性精准施策。明确数据要素“所有权+使用权+收益权”的分置规则，完善农村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入市的产权登记与流转制度，强化知识产权的全链条保护。二是创新市场化定价机制，逐步打破要素价格“双轨制”，对土地、技术等要素推行“基准定价+市场竞价”模式，让价格真正成为要素配置的核心信号。三是建立要素跨区域流动制度，推行全国统一的市场准入负面清单，破除地方歧视性政策，探索“一地认证、全国通行”的协同监管模式。四是完善配套制度创新，一方面，优化收益分配机制，让要素所有者能充分分享配置红利，激发要素活力；另一方面，健全社保、医保等公共服务的跨区域衔接机制，降低要素流动的制度成本。五是坚持“顶层设计+地方试点”相结合，鼓励区域先行先试，及时总结可复制推广的制度成果，形成改革合力。

“更好发挥市场决定性作用，关键在于厘清市场与政府的边界，构建市场有效与政府有为的协同格局。”叶小杰说，一是破除市场壁垒，坚决清理地方保护、行业垄断等阻碍要素流动的政策，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让土地、劳动力、资本等要素能根据市场供求信号自由流向效率更高的领域。二是完善要素市场运行体系，搭建专业化的要素交易平台，培育合规的中介服务机构，健全交易规则与风险防控机制，让要素交易更加规范、高效、透明。三是强化市场规则的统一性与公平性，保障各类经营主体无论规模大小、所有制类型，都能平等参与要素竞争，消除隐性壁垒。

在翁辰看来，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应健全多层次资本市场体系。优化完善不同板块上市条件，以更好满足处于不同发展阶段企业的上市需求。促进区域性股权市场规范发展，加强区域性股权市场与全国性证券市场间的合作衔接。她还建议，完善准入前“国民待遇+负面清单”管理模式，新业务开展试点时，对内外资金融机构平等对待。